所里贴出了清退补偿方案:买断工龄。这其实已经是比较厚道的做法了,听说不少国企正式工的补偿方案也不过是这样。
对狄标来说,买断工龄,一年一千,他可以拿到一万九千块。但他已经51岁了,以后还能做什么工作呢?
孟千里晚上到狄标住的小屋去找他。敲门,没人应。孟千里想起狄标有晚上喝两杯的习惯,就着一碟花生米,一坐半天,但从不喝醉,更不会影响第二天工作。
在15个工人里,他的技术是最好的,对工作的热情也是最高的。有时候夜深了孟千里还跟他在车间研究设备。一个讲设计的精妙,想这样又想那样;另一个皱着眉偶尔抽一口烟,再告诉他这不可行那不可行。
孟千里有时候会发火,我是研究员是工程师,对原理和结构难道还没你清楚?
狄标根本不接他的茬,只说实际制作中哪个细节容易出问题,一旦有问题,再精妙的设计也达不到预期效果。
孟千里不服气,要求他做出来看。狄标往往无奈,拧着眉吐口烟圈看着他,那眼神像父亲看执拗的儿子。最后他让步,依言去做,过几天把设计成品给孟千里。后者一看,果然有问题,狄标预言的问题。
磨合多了,孟千里相信他,就像相信自己的一只手一样,脑子里的想法是要靠手来做出来的。
狄标要走,他感觉自己一只手要被砍了,十分难受。
不过站在食堂边的小屋门口,孟千里忽然意识到,狄标在申城并没有其他住处,要是离了海矿所,他能去哪儿呢?
第二天上班孟千里心里有点忐忑,他到办公室处理了几份文件,就匆匆赶到了车间。出乎意料,又在意料之中,狄标还在机器前忙碌,有一道伤疤的脸上看不出表情。
距离最后的清退日期还有半个月。
孟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,狄标却转过头看他一眼,眼神木然,像往常一样。
这世上有一类人,脸上几乎就没有过什么表情。孟千里想起某些弯腰劳作的农夫,某些在工地上干活的民工,像是被生活榨干了力气,光是忙碌着活下去就很费力,没劲在脸上排出丰富多彩的表情。
心里有些悲愤,想要找个坏人揍两拳,却只对空气挥了挥拳。他是知识分子,明白背后的原因。这个民族,苦难了一个半世纪,现在还贫穷落后,要想复兴,必须要有人牺牲的。
但狄标不该被牺牲。孟千里转身就去了所长办公室。哪怕从最功利的角度讲,狄标比车间里另外14个人都有价值得多。他应该被留下。
周晓鸫正在办公室里跟副所长韦一鸣说话。孟千里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听两人说话的内容,也是在讨论人员精简的问题。
孟千里听得没头没尾,不太清楚他们说的是谁,但能听出两位所长的语气都不太好。
韦一鸣很快就出去了。孟千里进去,返身把门关上了。周晓鸫深呼吸了一口,坐回椅子上问他:“什么事小孟?”
孟千里也很直接,“所长,我想请您破个例,留下狄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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